“叮铃。”
清澈的铃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,勾起埋藏于心中的记忆。
母亲病逝之后,他便离开了家里,没有听父亲的话去寺庙,而是在无垠的蓝天下肆意奔跑,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,即使疲惫也没有停下脚步。
回过神来的时候,他已经跑到了山林边,整洁的农田中,有一个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那里。
那个女孩看起来很小,和自己差不多大,她捧着手里的木桶站在那里,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。
“你站在这里做什么?”继国缘一当时问她。
“家里人都因为流行病死了,一个人很孤单,所以想把稻田里的蝌蚪带回家。”女孩这样回答,说完后却又站着不动了。
直到夕阳西沉,女孩却弯下了腰,将桶里的蝌蚪倒回了田地里。
“……不把它们带回家了吗?”
“嗯……”女孩的手浸在水中,黑色的蝌蚪在指间游来游去,“带回家的话这些孩子就要离开家人,那太可怜了。”
继国缘一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开口:“那我和你一起回家吧。”
“……诶?”少女回过了头,如黑曜石般明亮美丽的双眼中还挂着泪水。
那就是歌,十年之后成为了继国缘一的妻子。
歌是个很容易就能开心起来的女孩,从早到晚就很能说,她就如同风筝线一般,牵住了空虚的心灵,引导着他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安定感,让漂泊在这个世界上的他有了能够归去的港湾。
歌怀上了他的孩子,那一天……
为了应对即将来临的分娩,他告别妻子出门去找能够接生的产婆。
本打算在日落之前回家,却在途中遇到了一个打算翻山却心脏不好的老人,老人急着赶往因战争而负伤濒死的儿子身边,他便伸出援手,将老人送去了儿子那里,他急着赶回家,那时却已经日落。
回到家的他见到的,只有和腹中孩子一同被杀死的歌。
他茫然的抱着妻子与孩子的遗骸度过了十天,直到循着鬼的足迹前来的鬼杀队剑士。
他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当时那惨烈的场面,自己再怎么珍视的宝物,旁人想要将之摧毁也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。
可是如果,仅仅只是如果呢?
如果他没有选择在那天出门?
如果他没有亲自送那个老人翻山越岭?
如果他能再快一些,赶在天黑之前就回到家里?
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就能够阻止悲剧的发生呢?
成为最强的鬼杀队剑士又如何,即使斩杀了再多的鬼,也没有办法冲淡当初心中的悔恨,内心被挖开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流血,那连绵不断的痛苦更是日夜逼迫着他不断前进。
……铃声呢?铃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。
从思绪中醒来的继国缘一回到昏暗的殿内,火盆中燃烧的火焰已经变小,不知过去了过久,清澈的铃声也已经停下了。
通灵仪式失败了吗?……见不到歌了吗?
继国缘一心里空荡荡的。
“呜……”一丝极其微弱的哽咽声钻入耳中,那熟悉的声音令视线落在空处的继国缘一猛然站了起来,他瞬间掀起自己与巫女之间阻隔的竹帘,又快又急,背对着自己的女子身穿熟悉的布衣,跪坐在晦暗的火光之中,双手捧着脸正在流泪。
“……歌!”继国缘一不管不顾,他伸出手臂,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,女子那熟悉的气息让大脑一片空白。
“夫君……”女子缩成一团,整个人都埋在丈夫的怀中,手指攥紧了浴衣。
他们的孩子尚未出世便已早夭,因不晓世事而没有怨恨,早早成佛,唯有她心念着举刀复仇的丈夫,徘徊人间不得解脱。
“对不起……我离开了你,对不起……”歌哭着靠在继国缘一的肩头,强大的巫女不但将她带回人间,甚至能在短时间内与做到与活人无异,她被丈夫牵住的手心柔软,还带着淡淡的暖意。
“歌…对不起……如果那天我没有离开…如果我能保护好你…!”继国缘一紧紧抱着自己的妻子,就像怀抱住整个世界一般。
火盆摇曳的光芒在殿门上投映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,月亮才刚刚升到高空,这一夜注定漫长却短暂。
神社之后的山林,江雪坐在巨犬的身边,遥望着那隐约的剪影。
他抱着地藏像伸手抚摸着沉睡的大狗子毛皮,疑虑的语气中带着忧心:“吴欣…她没有从风速狗的身上醒来呢……”
【亲爱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……这个我也没有想到。】脑中的姚遥也很忧伤,【太糟了,我应该事先进行数据模拟的……现在吴欣的灵魂代替歌暂留黄泉,等仪式结束后才她会回来…就算还有一个可以使用的身体,她留在黄泉才能让歌以活人的身份暂时留在人间。】
“但我总…总觉得这样是有些过了……”江雪的声音有点犹豫,“我也不是说不应该这么做,就是这个风险啊……不觉得风险太大了吗?”
【你是指,天亮后继国缘一不愿歌离开,插手让仪式无法结束这回事吧……话虽然是这么说啦,但境也一起进入了黄泉之国照看亲爱的,就算出了意外她也会把亲爱的带回来的。】姚遥很容易就猜到了他的想法,【而且你也知道,吴欣脾气就是这么倔啊,她觉得是正确的事情,那就一定是要做的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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