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井内的莲台下，一道漆黑半透明的魂魄坐在法阵中心，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女。
百神祭所是天底下最好的养魂地，巫炤消耗的魂魄之力太大，恕羽布下阵法，引天地之气气入阵，才让他的灵魂一点一点修复过来。
巫炤醒来的第一眼，便看见恕羽坐在离他一臂之远的地方，不知在想些什么，他伸出手，轻轻抚上她的脸颊。
指尖轻易穿透白皙的肌肤，是了，他忘了，现在他只是一道随时都可能散去的魂魄。
尽管没发出一点声音，但还是惊醒了发呆的恕羽，她飞快这边看了一眼，愣了一下，结结巴巴道：“你，你醒了啊……”
巫炤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，恕羽大脑空了一下，她想走过去，却又迈不动步子。
“你……感觉怎么样了？”她轻轻问了一句，目光小心翼翼落在他脸上。
“无碍。”巫炤终于应了一句，指尖触了触她的脸，“我这样……还要多久？”
“啊？”恕羽想了想，“这个阵法被我改过，应该用不了那么久……大约月余便可。”
巫炤微微皱眉，恕羽以为他嫌太久，解释道：“着算快的了——”
“你……那时，用了很久？”他抬眼看她，低声问道。
恕羽怔了怔，随后笑了笑：“没有很久，那时我魂魄碎的厉害，但一直睡着，感觉不到时间的……倒是你，这样会不会……觉得不舒服？”
“不舒服？”巫炤淡淡笑了，“我本就该是死人，如今有活下去的机会，还会不舒服？未免也太矫情——”
恕羽松了一口气，情绪有些低落，“我希望你活下去，可是变成这个样子，你会不会……”
巫炤不答，反问道：“那你呢？醒来后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，故人远去，只剩你一人时，为什么还愿意以这个身份活下去？”
他在西陵时想了很多，几千年前，她一个人在魔域深处醒来时，无依无靠，一梦百年后，该有多么孤寂，多么难过。
恕羽低低道：“为什么变成这样也要活下去？四千年来，我无数次问过自己……不过是，心愿未了罢了。”
心愿未了。
才要这样苟活于世。
巫炤轻笑，“心愿未了，我亦如此。”
恕羽有些担忧，“你——”
巫炤摇摇头：“你不愿我做的，我不会去做，只要他们不来招惹我……”
他不是不明白，当初就算姬轩辕和缙云做了相反的选择，也未必保得住西陵。
也不是不明白，算杀了所有人，历史也不会改变。
只是意难平罢了。
无法接受，无法容忍，无法释怀。
他等了四千年，才等到这一场天星尽摇，差一点，他就沉浸在那个给自己编织的美好幻梦中醒不过来了。
他的爱恨本就没有多少，偏偏只给了那几个人。
现在只剩眼前这个她了。
“我只剩你了，恕羽，无论变成什么样……”
“我会永远陪着你。”
……
巫炤在百神祭所修养的几个月，天界果然派了人下来。
开始是一个两个，后来便是三五个一起。
姬轩辕和北洛几人一直在不远处观望，那日长垣被恕羽逼退后，恕羽只留下几句话：
“神族不会放过我的，你们不必帮我，我身后是魔域，你们不一样，不要让他们被牵连。”
让几人停住了脚步，眼睁睁看着她走近了山中。
自那后，百神祭所彻底封闭。
无论仙妖神魔，都不得入。
半月后，姬轩辕担忧的事发生了，神族果然派了人下来。
来的是风神。
司风之神，携狂风而来，昭示神明的怒火。
和对他们的不屑。
然而这对恕羽来说，什么都不是。
回魔域后，蚩尤不仅把始祖剑交给她，还给她自己的部分魔血。
和别的魔不一样，蚩尤是沾染伏羲神血，强行化魔的。
他生来比一般的魔强大，加上手持始祖剑，修炼了不知多少万年，统领魔域无人不服。
他还是一个人族时，便能伤的了伏羲，等他成为魔帝时，神明也不是他的对手了。
而蚩尤给恕羽的，正是当年他沾染到的神血。
虽只一丝，却给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。
所以，风神被恕羽一剑劈成两截时，无比震惊。
然而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，便化成风散去。
飓风裹挟着神力充斥着整个山顶，那是神死去后最后的一点力量。
风中的少女纹丝不动，慢条斯理收剑入鞘。
这是第二个。
第二个被她光明正大杀死的神。
天地之力沿着脚下阵法的纹路慢慢散去，之所以选在百神祭所，是因为这是她亲自设计的一把利刃。
一把弑神斩仙的利刃。
消息传回天机，伏羲震怒，立刻派火神水神去人界抓回恕羽。
几日后，火神和水神命魂之火熄灭。
伏羲惊怒交加，不过一个由凡人化成的魔，居然连杀四位神族，这简直是在挑衅神族的威严！
然而坏消息一直在传来，派去的仙神纷纷陨落！
无一生还！
他欲亲自下界，去见见这个他一直关注，却一直未当回事的凡人。
但是娲皇氏得知消息后，拦住了他。
娲皇氏淡淡道：“我去见她。”
这些年，神族分崩离析，有些不愿跟随伏羲的神仙纷纷离开天界，自寻出路。
不是所有的神族都像伏羲一样，喜欢布下种种规则，制衡万物。
有些神族甚至亲近人族，时常化为凡人藏在人群中，体会众生百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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