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凝湾被毁虽是事实，但是谁动的手就很有意思了。
元邪皇弯下腰捻起一点红褐色的土沫，附着其上的力量已经消散现在这只是普通的沙土而已。
月凝湾整片泽地顷刻之间干涸露出掩埋河床底的枯骨。元邪皇抬手掩了鼻息，走到地心处巨大的坑陷前，原本冲天的火柱已经熄灭留下一片焦黑。
很像，做的与兄长很像，只是有着本质的差别。
元邪皇深深地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坑洞，接着纵身跳下。
坑底有人。
云伏虞睁开眼睛，搁在腿上的伏虞剑刹那出鞘，金色剑芒宛如明灯照亮另一张面孔。他眯了下眼睛，认脸他不擅长，但他看得出这是一个活物。
活着的元邪皇。
云伏虞揶揄地笑了一声收剑归鞘，坑底的空间又陷入一片黑暗。
“公子开明一语成谶，元邪皇果然还有的弟弟。”
“看来你不讶异。”黑暗之中那与元邪皇极其相似的青年说道。
“缺舟早就知晓。只是我没想到除了元邪皇还会有第二个无法被记录的存在。”云伏虞垂手按在伏虞剑鞘上。
“我听说过太吾。”
“哦，是吗？”
“对伏虞剑柄成精的故事略有耳闻。”青年笑了声又说道。
“……你不属于九界。”云伏虞霎时眯起眼睛，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却准确地盯住了那家伙。
“算是吧，”那青年叹了口气，黑暗之中有什么兵刃相触的响动，刹那便燃起了星火，“烛龙属于始界。”
“你是谁。”云伏虞背对着青年，闪烁着红色星火的洞窟内，他那头华发却如鎏金点缀。
青年一手架在刀柄上，一手扶着身后的刀架，那星火正是从刀上而来。青年有着与元邪皇几乎全然相同的容貌，只是卸去神情显得更文雅温和些，像是家学渊源的世家子弟，透着一股子的矜贵气质。
“元邪皇。”
“只要握着幽灵魔刀谁都可以是元邪皇，那掀开元邪皇这张面具你是谁。”云伏虞起身，肩头披着的玄色外衣滑落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。
“殷烛柳。”
“云伏虞。”
“这还真正是你的名字啊，”殷烛柳双手抱胸，脸上带着一丝挑衅的笑意，“以剑为名真的一个很没品味的名字。”
“……”云伏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，他又不是想莫女衣那样在时间长河之中被抹消名号的剑，用伏虞作名有什么不好。
更何况，不用此为名，他该叫做什么。
“罢了，”殷烛柳耸耸肩，深吸一口气，说道，“我不知道黑水城在哪里，相信天枢玄机知晓该如何到达吧。”
“黑水城乃鲁家所造移动堡垒，你可真看得起我。”
“可是，你不是设计了银槐鬼市的地下堡垒吗？”
云伏虞虚虚勾起手指收拢成拳：“这不代表我就能知晓黑水城，这一个问题你还不如去问元邪皇，千年之前他有锁定黑水城的半分，如今也有。”
“No，No，No，兄长他需要休息，这种小事我来就够了。更何况，他真正的的目的也不是六绝禁地。”
“始界不一定能让畸眼族返祖归龙。”云伏虞说道。
始界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极其陌生的世界，元邪皇想要重建始界也只不过是因为烛龙存在的环境是始界而已。
但他忽视了一个问题。
殷烛柳笑了一声，抬手掸了掸肩上的灰：“是啊，烛龙只能存在一尾。就算始界复苏，畸眼族也只是畸眼族。”
“杀了元邪皇，你可以拜托现在的困局。”云伏虞眼神扑朔。
“我不可能对他出手，让你失望了。”
“黑水城我会处理，九脉峰才是重头戏。”
殷烛柳抬手鼓了两下掌：“有自信是好事，继续保持，我等你的好消息。”说完，转身摸向不平的岩壁，刹那间便消失不见。
“一点诚意都没的交易。”云伏虞眯起眼睛冷哼一声，随即纵身飞出深坑。
在来月凝湾之前，云伏虞先找过缺舟一帆渡，虽然缺舟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，却是最稳妥合作对象。
他有着并不亚于俏如来的护世大愿，虽然走了弯路，但终究要比俏如来可靠。才二十几的俏如来还是太年轻了。
啧，果然是盯着应龙师太长时间了，连口头禅都带过来了。
云伏虞半眯着眼睛靠上树干，黑衣只挂了一个肩头大半垂在地上，方圆数里满目疮痍唯有背靠的这棵树枝叶茂密，似是眨眼百年亭亭如盖。云伏虞挑起肩头一缕发丝轻轻滑过，霜雪之白间惨杂着几许金色，形势已然如此紧迫，他却依然无法做下决定。
云伏虞松开手指任由发丝从指间逃离，一手按着肩头的黑衣提起翻腕一甩搁在肘间，直身站起，束发的簪不知何时失落，只留了满头凌乱肆意。
道理他都懂，但是要接受却不是那么容易，人总是喜欢光明的东西，面对黑暗谁能欢笑如常。
倘若只有一个元邪皇，拼上一拼也许运气好就能阻止，但如今却不是一个元邪皇。态度暧昧不清，猜不准他到底是想要始界复苏，还是愿意安安分分活在九界，更重要的是，殷烛柳不属于九界，就像他云伏虞一样对着九界毫无感情。
难怪缺舟对阻止六绝禁地毁灭一事兴致淡淡，反而跑回了佛国不知道去做什么了。文殊不在身旁，根基又折损过多，别说是阻止两个元邪皇，就是一个也够呛。
也难怪缺舟会愿意让他放手一搏。
众生何辜。
众生从不无辜。
一点先前没能注意的小细节，现在想起来也很合理了，只是要藏住这么一个人，就算是对于元邪皇而言也不容易吧。
况且，还是一个病人。
唤作殷烛柳的那条烛龙可没有他表面上那么健康，九界不容许叛天族存在，所以叛天族皆有沉疴，九界同样不容的烛龙，怎可能那么幸运。
对于一个医师而言，那股药香想要忽视都难。
同样，如果撕开了太吾这张脸皮，相枢也好不到那里去。那些年的神志模糊就是很好的例子。这仅剩的安宁日子，多让他享受几天吧，等到最后一处六绝禁地也被破坏了，就做不成太吾了。
其实相枢也不赖，至少比束手束脚的太吾强上不少。这世上那么多魑魅魍魉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。
只是现下两股力量失衡，哪怕他这肉身强悍，也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，恨不得当下就脱去这身皮囊，化作无形相枢让别人来承担这种苦楚。
云伏虞呼出一口浊气，招来雕车登上，月凝湾的地形不宜驾车而行，而雕车的目标也十分明显，最坏事如此招摇，不好，不好。
毕竟成为众矢之的会很麻烦，中苗可是不乏有许多无脑的人。但愿铁啸求衣为了稳住民心不要多嘴说不该说的话。
要不然，他不介意提前做相枢伏虞，让这些家伙都怪怪听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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